文/熊丽娟

乌石山，湖南湘潭一处寻常的山丘，山脚下有一个叫彭家围子的屋场，这里走出了共和国的开国元勋——彭德怀。

11月的一个冬日暖阳里，我们一班同学走进乌石山，探访彭德怀故居和纪念馆。彭德怀的故事，我们多少是听过的。再次跟随讲解员的脚步，一点一滴重温那些峥嵘岁月，感怀元帅波澜壮阔的一生。

于我而言，更有一份特殊的情愫，彭德怀元帅不仅仅只是一个遥远的丰碑，也是我的祖辈曾出生入死、誓死跟随的革命引路人。孩提时，时常听爷爷那辈讲起旧时的故事：跨过鸭绿江的故事、打美军飞机的故事、冰雕连的故事。讲这些故事时，总是闪烁着一个名字——彭老总。当时不以为然，只当是故事，听完了，就打闹着跑开。无数个这样稀松平常的午后，在一个一个故事的陪伴下，我们长大了，爷爷、叔爷爷也相继离世，那些故事终是慢慢在记忆里淡去了。

长大以后，那些故事时常在书本、在影视剧里出现，数度重温又数度放下。2020年，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召开，那些模糊的往昔被重新翻起来，故事不再只是故事，开始变得立体、变得有色彩，也变得厚重起来。大概是年岁的增长，我开始探究故事背后的生死重量，叔爷爷他们不过是普通的战士、普通的党员，何以那般置生死于度外，是谁在影响他们？又是什么支撑起这些看似“风淡云轻”的过往？在乌石，我想我找到了答案。

叔爷爷曾一个人打下了一架美军战机，还为此获得了二等功，到北京领了奖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叔爷爷其实不太会讲故事，永远都是只言片语，故事的全部内容只有“一个人、一架飞机和一个二等功”。后来看了电影《金刚川》，才明白这只言片语背后的残酷与伟大。我曾经尝试去感悟他们彼时的情怀，但终是太过遥远无法触及。今天在展厅，在一顶志愿军战士带过的钢盔面前，我默默地盯了好一会，那斑驳的锈迹，我不禁想曾经有一顶也戴在叔爷爷头上，替他挡下过横飞的弹壳，或许彭老总在他打下那架飞机后，还轻轻拍过他满是炮灰的钢盔：伢子，好样的！

叔爷爷复员后回了老家，长辈们说，有一年在国家最困难的光景，家里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一坛子米，硬是没瞒住叔爷爷，被他知道了，顶着家里一众老小的激烈反对，强行从地底下挖出来交了公，那可是一大家子小半年的口粮。我曾经也不太理解这样的家国情怀，而今天在展厅，看到那位伤残复原老军人给彭老总的那张小纸条，我突然明白，那哪里只是一袋米，那分明是共产党人的赤诚信仰。

从朝鲜回来后，叔爷爷没有再上战场，在老家乡下开了个小卖部，一边卖些日用品一边种田，直到谢世。日子虽然清贫，但几十年里从未对组织提过什么，二等功的勋章也一直压在箱底，除了跟孙辈们扯扯谈，仿佛那些过往的辉煌是他人的故事。我曾经问过，爷爷打过仗呀，立过功呀，书上说这样是英雄呢！英雄国家不管的吗？叔爷爷讲啊，还有很多战友永远留在了战场上，而他活着回来了，还去北京领了奖，比弟兄们好多了。彼时的我依然懵懵懂懂。而今天在展厅，看见彭德怀元帅那套湛蓝的授衔服，感怀他终其一生不曾放弃对党的忠诚和心中的信仰，我也明白了叔爷爷，他们是战士、是党员，在他们心里，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，个人的得失荣辱又何谈一提。

幼年时不知道叔爷爷口中挂念着的那个“彭老总”是什么样的人，只知道每每讲起他，叔爷爷总会提高音量，满眼的亲切与高兴。彼时的我总想叔爷爷这么敬仰的一个人，一定是好人吧！今天在展厅，看到彭德怀元帅从吴家花园到乌石老家，从攀枝花到泸州、宜宾、永川再到六盘水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、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，一边承受着时代所带来的压力，一边却在努力研究国家经济问题。我突然想，如果元帅知道叔爷爷这样的普通战士从未质疑过他，也从放弃过他，会不会略感欣慰？“共产党员是不能计较个人得失的，只要国家兴旺，人民幸福，我就快乐了。”这是彭德怀元帅曾经说过的话。看到这句铿锵有力的话，我又释然了，我想元帅对马克思主义、对党的坚定信仰从未动摇过，对国家、对人民的赤诚之心也从未变过色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、在做什么，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！

我们这一代人，出生于改革开放后，伴随着共和国的快速发展而成长。这几年，世界之变、时代之变、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，冲击着我们的认知，也翻腾起那个在和平年代日渐模糊的、叫做“信仰”的东西。曾经在川藏线某处宁静的麦田边，感受着风吹麦浪的自由与舒畅，不禁有过些许思索：人啊，穷其一生，究竟在追求什么？我想起论语里的一句话：由仁义行，非行仁义；我想起玄奘在西行路上写的那句“生死大海、谁作舟楫，无明长夜，谁为灯炬”；我又想起杨开慧烈士那句“尽我的心、尽我的力，寻出一个信仰来”。而乌石，又一次给了我答案。

致敬共和国的丰碑！亦致敬叔爷爷这般普通的共和国战士！

（作者系省委党校第65期中青一班学员、湖南建投集团城乡环境公司党总支书记、执行董事）